第十一回 幻身形戏弄王翦 祭水火烧陷秦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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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王翦,听闻孙膑之言,心中大怒,双手举枪,对着便刺。孙膑用左手的拐架过,右手的拐照天灵打来。王翦侧身躲过,舞动钢枪,往来接战。犹如点点寒光,一汪秋水,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孙膑使开拐法,好似一对蛟龙,上下盘旋,呼呼风响。二人经战八十余合,王翦虚点一枪,回马败走。孙膑微微冷笑道:“好一个王翦,你往那里走,务要赶上拿回。”忙催青牛赶将下来,王翦回头看见,满心欢喜,用手将枪压下,口中念咒,祭起宝剑,高声大喝道:“刖夫,休得逞强,看我的宝剑到了。”孙膑闻言,收住脚力,用拐护住了面门,往上观看。只见云霞旋绕,瑞气千条,车轮大的一块红光,托着明晃晃的剑,直奔至顶粱而来。忙将拐移归左手,右手把杏黄旗拔出,托在掌中,念动真言。刚刚临切近,就用旗一展,喝声“宝物还不回去,等待何时。”却也作怪,只见那剑,即时回转,竟奔了王翦。王翦一抬头,看宝剑竟扑天灵,吓得魂不附体,说声“不好了。”难以逃避,紧闭双目待死。孙膑一见,心中暗想:“杀了王翦不甚要紧,海潮圣人归罪于我,无辞可答,悔之晚矣。”想定,用杏黄旗一指,那剑竟扑秦营而去。谁知秦营前大旗下,有一员保旗副将,作梦也不知死活在目前,只见宝剑一过,人头落地。那剑见血,然后回归鞘中。孙膑用拐一指,大叫王翦:“再有什么法宝,只管使来。”王翦吓得胆战摇头,看看宝剑归鞘,未曾斩得刖夫,却诛了一员保旗副将。知道剑法被孙膑破了,恼羞成恼,大叫:“好刖夫,往那里走。”挺枪便刺。孙膑手中拐急架相还。二人舍死忘生,又战了三十回合。王翦心下自思:谅来我这枪马是无能立功,只是仗这口宝剑,方才我招呼他,被他提防,故此不能取他性命。我于今暗暗祭起剑来,与他个措手不及。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想定主意,圈马回来,一支手举枪招架,一支手就掐诀念咒,口诵灵文,又祭宝剑起在空中。那孙膑微微暗笑:“好秦贼,暗算于我,何负于你。”遂把真魂出壳。王翦正战之间,见孙膑不加防备,心中大喜。喝了一声疾,孙膑打一拐来,王翦才待招架,那剑往下一落,咔嚓一声,把大罗神仙的头砍落尘埃。王翦大喜,圈马回来,要取孙膑的首级。只见无头的身,骑在牛背上,还舞着双拐。王翦点头嗟叹:“可怜这刖夫,有半仙之体,他的颈上无头,尸首也不倒地。”王翦上前细看,只见孙膑头上起了一个冰泡,往上直冒。
王翦暗想:“这刖夫,平日吃斋,不用五荤之人,看他死了,并无点血,只是喷这白液。”不多时,冰泡就有巴斗大小。王翦惊道:“这又奇怪了。”忙用枪杆一扫,只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开口笑道:“好王翦,休得罗索,看你的枪杆刺了我的眼睛么。”吓得王翦魂飞天外,魄数九霄,勒马倒退数步,战战兢兢的道:“方才我宝剑明明见的,把你的头砍了,你怎么又长出一个头来?”孙膑大笑道:“你砍我顶上的头。也砍不得许多,枉费精神罢。”王翦道:“你有多少头?”孙膑道:“实不相瞒,按八万四千毛孔,就有八万四千个头,那怕砍到来年,何惧之有。若是你有本事,把我砍落青牛,就算你的能处。”王翦闻言大怒道:“好刖夫,你用什么邪法,哄骗于我,我和你死生相拚罢了。”催马提枪,往上就刺,孙膑提拐相迎。王翦抖擞神威,展开枪法,分开门户,犹如一片枪山涌将上来。孙膑大笑道:“好秦贼,你有本事,只管尽使出来。不是我看海潮面上,休说你一个王翦,就是百个千个,也要在我手下倾生。”也罢,何不将计就计,先与他一个喜欢,一后与他一个利害,方显得我出家人的本领。说着,圈回脚力,卖个破绽,照着王翦当头一拐。王翦用枪架开,人挨马凑,撞了个满怀。王翦一伸手,将孙膑袍绦抓住,只一提,就在青牛背上,擒过马来。孙燕一见,连忙催马。孙膑用定身法,定住了他们,只见那马丝毫不动。孙燕急得只是搓手,大怒道:“好刁马子,何故怎么颠起来。”忙抬手,举枪要打那马。忽然间连手都抬不起来。孙燕急得怪叫道:“众位将军,三叔被人家拿了,怎不去救。”众门徒道:“小将军你快去救,我的手都抬不起了。”这个说:“我的马他偏又作怪,变起颠来了。”李丛道:“连我这两条腿,竟是生了根,半步也挪不动,只急得遍身是汗。”
不言定住了全山众将,且说王翦,活擒孙膑飞马回营,松手把孙膑摔在地下。吩咐家将:“与我捆绑。”报事的蓝旗报知元帅,章邯忙启秦始皇:“殿西侯擒获孙膑,在辕门候旨。”始皇道:“起先拿了一个孙燕,惹下一场大祸,今又拿了孙膑,未知真假。”传旨宣王翦进帐。王翦领旨,到了宝帐,倒身拜叩,满面喜容,奏道:“仗君主的洪福齐天,罪臣出阵,活擒了孙膑,将来见驾。”始皇道:“拿的是真孙膑,还是假孙膑?”王翦奏道:“为臣和他战了百个回合,在牛背上生擒活捉的,焉能有假。”始皇大喜,命承值官:“取酒来,孤先贺功。”王翦得意扬扬,跪饮三杯,即叩头谢恩。传旨:“带孙膑见驾。”帐前校尉,将孙膑推拥,押至驾前。始皇举目观看,好一表人物。但见:脸如满月,唇若涂脂。
天庭饱满,地阁方园。骨健神奇,眉清目秀。
头带三叉冠,身穿八卦袍。
腰束黄丝带,脚登龟皮靴。
手持沉香拐,身佩杏黄旗。
始皇看罢,心中暗想。孙膑望上躬身,口称“圣主在上,贫道参见。”始皇拱手道:“南郡王免礼。”传旨松绑,校尉遵旨松放。始皇道:“孤前者虽然会过二次,未能朝夕盘桓,今日被擒,孤岂忍加诛,若肯归降我国,俟天下太平,孤把你官封原职,不知你意下如何?”孙膑闻言,满眼流泪奏道:“臣蒙圣恩赦罪录用,心中感激,情愿投降。但有一事,还求圣上开恩。臣的父兄一门,死得苦楚,尸体未全,恳乞开天地之恩,将父兄首级见赐一看,俾臣得尽孝道,臣虽肝脑涂地,以报圣主之恩。”始皇点头道:“你果然归降我国,孤岂惜此无知朽骨。”传旨:“把孙都尉首级拿来。”军师金子陵奏道:“吾主不可过信,此人奥妙无穷,须防有失。”始皇笑道:“军师宽心,在孤十万军营之中,怕他上飞去不成。”传旨:“快去捧来。”承值官就将首级送至孙膑跟前。孙膑一见,肝胆尽碎,伤心痛哭。
不言假孙膑在秦营胡弄。且说真孙膑在外,早知情由,口念真言,到请了四位功曹,口称“真人呼唤小神,有何使令?”孙膑吩咐道:“借助神祗鼎力,前住秦营,将四颗首级取来。”功曹得令,驾起金光,在云端上观看,只见假孙膑在营内伤感,忙落下秦营,各取首级,一刹时回来缴令归位。孙膑把剑一指,念念有词,将定身法解散,营外将孙燕、李丛、十二门徒俱各身体活动,正要催马冲营。忽闻军令传唤。孙燕惊骇道:“方才三叔被秦贼拿去,怎么还在营中传令?”只得与众将进青纱帐中。参见已毕,惊疑不止。孙膑吩咐道:“众人各归本位。听候军令,侄儿孙燕,可托了首级,送进城去。”孙燕回头一看,果然是祖、父、叔、妹之首,悲喜交集,方知三叔有神鬼不测之机。即忙包将起来,送回府中,将棺盖揭开,用温酒喷过,俱各缝在项上,一家大小举哀。孙燕回营缴令,这且不表。
说的是始皇,看见人头腾空,忙令校尉快赶。一刹时无影无踪,只急得搓手顿足。怒问孙膑道:“你是真心归顺么?”孙膑笑道:“如今不见了父兄首级,贫道也不降了。”王翦在旁大怒:“啊唷,气死我也。”即一伸手,拔剑来至孙膑背后,手起剑落,照头一劈,身首两分。始皇叹息不止:“可惜大罗天仙,亦受一剑之害。”王翦看点血全无,白沫乱冒,心下惊忙道:“不好了,又是阵前故事来了。”双手仗剑,守着尸骸,只等他合回又砍。始皇问道:“孙膑已经死了,先行官还仗着剑却做什么?”王翦道:“虽然被臣砍了,还不敢放心,怕他身首复合。”始皇笑道:“一个身已分两边,怎么会合。”王翦道:“这个刖夫,有些作怪。方才在阵前被臣的宝剑斩了,颈上喷出白沫,臣把枪杆一扫,就又出了头来,吓得臣心惊胆碎,为此如今要防备他。”始皇听说孙膑会护身长头,惊疑不止,睁着眼往下观看。众将亦围着尸首,只看怎样复长。等待多时,不见动静。王翦甚喜,奏道:“吾主洪福齐天,今番孙膑果然死了,除了大害。”传家将将死尸扯出去。家将答应一声,走至跟前,伸手才待要扯,只见半边死尸动弹起来,东跳西跳乱走。吓得秦国君臣,溜的溜走,四散躲避。剩下王翦一人,和死尸胡缠。这回被王翦执剑分顶劈开,做成两半,每半尸体,却是一条腿膀,一支手,一支眼,一手提着沉香拐,跟定了王翦,口口声声只叫“还我命来。”王翦着忙,想要也往外跑。才得举步,早被死尸赶上,一把扭住袍带。王翦慌忙用力一摔,摔脱这半个,那半个又赶上来,又扯住。弄得王翦无了主意,高声叹气逍:“罢了,人言这刖夫利害,果然死了还是这等难缠。一定是日辰不好,犯了天地重丧,这刖夫才来显魂,怎得个阴阳水来洒扫洒扫才好。”一回头见金子陵在那里,舒头探脑的偷看。王翦厉声高叫道:“好国师呀,人家被鬼魂缠住了,你还在这里闲看,见死不救。你平日间会拘神遣将,何不请位神祗,把这鬼魂遣去了。”子陵道:“我到忘了,殿西侯不必着急,等我把这刖夫的冤魂,贬到阳山受罪。”言罢,踏罡步斗,口诵灵言。
子陵正当演法,孙膑已在本营知道,即时口念其言咒语,慌得那城隍土地,瞬息来至大帐,欠背躬身,口尊“真人有何法旨?”孙膑拱手道:“今有秦营将军金子陵师唤你等,你可速进他的营寨,如此如此答他。有违者,按阴律听贬。”二神谨领法旨,齐往秦营参见。口尊“军师,招吾神有何使唤?”子陵道:“别事不敢烦劳,今因殿西侯王翦,将孙膑剑劈而亡,大罗天仙冤魂不散,扰乱营中,有劳将士,烦尊神拘去鬼魂,永离灾殃,不得违令。”二神闻言答道:“法师呀,我们小神力薄,不能拘摄此魂。他本是个真人,大罗得道天仙,上管三十三天,下管一十八层幽冥地府。莫说他已死,他还管着我们,焉能拘得他动。今冤魂不散,等小神去哀求于他,看他有何分辨。”二神言罢,齐上大帐。不到一刻转将出来,子陵便问:“孙膑的冤魂,怎么说呢?”城隍、土地道:“小神再三哀求,但了一真人只是不肯依允。他说孙门尊卑四口,俱伤于王翦手中,有不共戴天之仇,心实不平。如要解散冤魂,必须将王翦破腹挖心,祭奠先灵,方得心安意悦,彼此解释怨愆。如若不然,管教你秦营兵将,不得安生。”说毕二神辞归本位去了。
子陵便与王翦说知。王翦闻言,大怒道:“好冤魂,这般惫赖,难道我一个生人,倒怕了死鬼不成。我和这刖夫,是个生死的冤仇。”说着起行数步,一伸手扭住了半边死尸,亮出宝剑,咔嚓一声,砍翻在地。那半边打一拐来,王翦侧身躲过。复手一剑,砍倒尘埃。一连数剑,把两边孙膑剁得稀烂。余怒未息,用剑一指道:“你今番可再作怪,还来与我索命么?”遂请始皇回转宝帐升座。始皇看见一堆血肉,不觉点头嗟叹道:“大罗神仙,只落得了一堆血肉泥这般结果。”王翦传众将,取一个筐上来:“把这堆烂肉骨渣,装在筐里,与我拿出外去丢了。”家将领命。一个个上前弯腰,正欲动手安排,那肉堆里大声喊叫道:“我的手为何折了?动弹不得。我的腰为何断了?直不起来。”吓得几名家将,把竹筐撩了,四散奔走。始皇君臣听见,惊得目瞪痴呆,面目失色。王翦冲冲大怒:“取干柴,放火将他烧了。”家将领命,须臾火起,烈焰腾空,火光冲天,忽闻叫骂声不绝。王翦恼怒道:“好刖夫,这等厉害,烧着他还敢浑骂。”叫家将火上舔油,把他骨头炼化,研为末子,风吹扬灭了这刖夫,看他还敢使兴妖作怪否。
只见霎时间大风忽起,播土扬尘,火趁风威,风趁火势,将秦营烧将起来,烧得满营通红。始皇惊慌无措,传令兵将救火。大小三军用挠钩水桶,往火上乱拔。水多即时救灭,秦王君臣心下稍安。查看剁碎孙膑的肢体,也不见了。只见满营中黑雾迷漫,地下却都是水,始皇问道:“营内这水,是那里来的?”王翦道:“这是方才救火的水。”吩咐军士:“快取土来,把这水盖起来。”众军士忙运土进营,铺填湿处。倒上一筐土,只见那地上扑嗤嗤的冒出水来。满营中犹如开了水眼一般,须臾就淹过了膝盖。秦营之内,就发了大水。君臣着急,慌忙上马,那水已淹到了。遂招呼三军,前奔高阜躲水。这一阵水,淹死了秦兵又有万余。孙膑传令孙燕、李丛二将:“到秦营讨战,如此如此,不许违误。”二将领计去了,然后念咒将水退干,秦国君臣方敢回寨,修复寨栅。始皇升帐坐下,文武俱来问安。计点兵马,又损了一万有余。始皇正在恼怒之极,忽金字蓝旗飞报:“今有燕将燕兵前来讨战。”始皇闻听,叹息道:“死的还未有弄清,活的又来生事,一定又是孙膑的鬼计。不如拔营回国,避他一避也罢。”王翦连忙上前,口称“吾主不必害怕,臣这一临敌,务要把孙燕擒来,报仇泄恨。”
始皇怒道:“罢了,罢了。你还要出战,尽是大话。想你那件不是惹祸,进营闹得风石齐来,伤损人马,只为拿石人。次后又拿孙膑,闹出水火之灾,折去军马万余。如今喘息未定,孙燕又来讨战,这孙燕不知是石人铁人,休要惹祸,快些拔寨跑罢。”王翦叩头道:“我主不必害怕,等为臣出马,访访孙膑的确实,看看孙膑的真假。”始皇道:“既然你要临敌,我只是紧闭营门,候你胜负如何。你谨记着,但凡临淄的人马,再不可拿他一个进营,不是好惹的。”王翦叩头下帐,带了王贲与五百家将,提枪上马出营,飞奔阵前。一见孙燕,心中大怒道:“好无知小辈,你有多大的本领,屡次前来阵前,今日我要拿你,碎尸万段,方消此恨。”孙燕大喝:“你这黑贼,害我一门四口,结下海样深仇,因此才上天台山拜请三叔下山,昨日临敌,又被你这黑贼擒拿进营,你快实说,把我三叔送他到那里去了?好好的捧香礼拜,把三叔恭恭敬敬送出营来,万事皆休,少若迟延,只叫你尸横马下。”王翦闻言,心中略喜,叫声:“小辈,你来要你家的刖夫么,人不说不知,话不讲不明,实告诉你罢,你家的三叔,被我拿进营盘,我主倒要饶他性命,却因他弄了玄虚,把四颗首级掠去。君王一怒,把他杀了。”孙燕笑道:“你这话哄谁,我家三叔乃大罗神仙,焉能被你所害。如今尸首在于何处?”王翦道:“你三叔果然有些神通,死后还会显灵,闹得我营中不得安静,如今把他的尸首烧了。”孙燕听罢,怒目横眉喝道:“好黑贼,怎敢大胆害我三叔,我和你势不两立。休要走,看我取你。”手拧枪,照前心便刺。王翦用枪挡开,二马盘旋,双枪并举,杀得红尘滚滚,日色无光。孙燕便虚点一枪,诈败而走。王翦大怒道:“小辈,往那里走,务要追上,取你首缎。”遂即赶将下去。孙燕见王翦来得相近,竟奔营门。王翦赶至近前,不见了孙燕。
只见临淄营中,一声炮响,闪出一队人马。当先一将,金甲红袍,手使--把大刀,身高一丈有二,步走如飞,抢至跟前,高声大喝:“黑贼,往那里走,还我广文师父来。”王翦道:“你是何人?”那将答道:“吾乃虎将李丛是也。”王翦笑道:“你有多少本领,敢杀要你的师父。你家这刖夫,这早晚不知托生那里去了。”李丛闻言大喝,摇动手中刀,照头就砍。王翦急架相迎,一场好杀。战经十余合,交手不多时,忽听得三声炮响,喊叫连天,四面八方,那十二家门徒围困上来,高声大叫:“休要放走王翦,须要擒拿活的,与南郡王报仇。”王翦大惊,不敢恋战,遂与王贲并力冲开一条血路,落荒而走,孙燕、李丛与众将,紧紧迫赶。要知王翦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