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轻重十 地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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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材案:本文「地」字包括天财地利在內。文中详论天财所出,地利所在,及以天财地利立功成名於天下之典型人物与內守国财而外因天下之法,故以地数名篇。
提要:全文共分五大段。第一段,从「桓公曰:地数可得闻乎?」至「坐起之费时也」,总论天下铜铁之山,乃兵器(戈矛)和钱幣(刀布)之所自出,为自古以来歷代国家得失存亡之所关。桀不足而汤有余,乃能、拙之结果,非天之所为。第二段,从「黄帝问於伯高曰」至「此见戈之本也」,论铁矿独占,不以利器与人(逃其蚤牙),是团结统一、巩固中央集权(陶天下而以为一家)的最可靠的手段。否则铁矿为地方分裂势力所操纵,必將发生「顿戟一怒,伏尸满野」的惨剧(见戈之本)。第三段,从「桓公问於管子曰:请问天财所出」至「则文武是也」,论金银铜铁等矿产为天财地利之所在,特別是金与铜,必须由封建国家实行垄断,並制定为上、中、下三等幣制,然后以号令高下其中幣而制上、下之用。第四段,从「桓公问於管子曰:吾欲守国财而外因天下」至「然则天下不吾泄矣」,论以人工抬高谷价,收购财物和实行盐铁专卖的具体措施。第五段,从「吾欲富本而丰五谷」至「使非人」,论善为国者不在於富本,而在於能隨时注意国內外经济情况的变化,採取適当的贸易政策,以免国內财利「税於天下」,而使「天下之宝壹为我用」。
桓公曰:「地数可得闻乎?」
管子对曰:「地之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其出水者八千里,受水者八千里。出铜之山四百六十七山,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山。此之所以分壤树谷也。戈矛之所发,刀幣之所起也。能者有余,拙者不足。封於泰山,禪於梁父,封禪之王七十二家,得失之数皆在此內。是谓国用〔一〕。」
桓公曰:「何谓得失之数皆在此〔二〕?」
管子对曰:「昔者桀霸有天下而用不足,汤有七十里之薄〔三〕而用有余。天非独为汤雨菽粟,而地非独为汤出财物也。伊尹〔四〕善通移轻重、开闔、决塞,通於高下徐疾之筴,坐起之费时也〔五〕。黄帝问於伯高曰〔六〕:「吾欲陶〔七〕天下而以为一家,为之有道乎?」伯高对曰:「请刈其莞而树之〔八〕,吾谨逃其蚤牙〔九〕,则天下可陶而为一家。」黄帝曰:「此若言可得闻乎?」伯高对曰:「上有丹沙者下有黄金〔一0〕,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一一〕,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一二〕,上有赭者下有铁〔一三〕,此山之见荣〔一四〕者也。苟山之见其荣者,君谨封而祭之,距封十里而为一坛〔一五〕。是则使乘者下行,行者趋〔一六〕。若犯令者罪死不赦。然则与折取之远矣〔一七〕。」修教〔一八〕十年,而葛卢之山发而出水,金从之,蚩尤受而制之,以为剑鎧矛戟〔一九〕,是岁相兼者诸侯九。雍狐之山发而出水,金从之,蚩尤受而制之,以为雍狐之戟、芮戈〔二0〕,是岁相兼者诸侯十二。故天下之君顿戟一怒,伏尸满野〔二一〕,此见戈之本也〔二二〕。」
〔一〕元材案:此段文字,又全见《山海经。中山经》,惟字句间略有不同。「地之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二语,又见《轻重乙篇》。《御览》引《尸子》,同书三十六及《艺文类聚》引《河图括地象》、《吕氏春秋。有始览》、《淮南。地形训》、《广雅。释地》,所言里数,均与此同。可见此乃秦汉时代公认之中国地理常识。「其出水者八千里」二句、《吕氏春秋。有始览》、《淮南。地形训》、《广雅。释地》並同。「出铜之山」二句,《史记。货殖列传。正义》、刘昭《郡国志。注》,《御览,地部》一引並同。惟「出铜之山」句上,並有「凡天下名山五千三百七十」一句,《中山经》亦有之。又「出铁之山」句,《中山经》作「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十」,多一「十」字。「此之所以分壤树谷也」句,《中山经》「之所以」上有「天地」二字,当据补。「刀幣」,《中山经》作「刀鎩」。「能者有余,拙者不足」二句,又见《管子。形势篇》及《史记。货殖列传》。惟刘昭《郡国志。注》则作「俭则有余,奢则不足」。「封於泰山,禪於梁父」二句,又见《管子。封禪篇》及《史记。封禪书》。《淮南。齐俗训》亦有「尚古之王,封於泰山禪於梁父七十余圣,法度不同」语。谓之封禪者,《史记。封禪书。正义》云:「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禪。言禪者,神之也。」此盖谓南北东西之地,共分为水陆山三者,乃天地分壤树谷之所在,与戈矛刀幣之所由产生。均是地也,能者当之则用有余,拙者当之则用不足。自古至今封禪之君不下七十二代之多,得之则兴,失之则亡。得失之由,无不在此三者之內。盖极言地数与国用关係之密切也。又案:《盐铁论。贫富篇》大夫云:「道悬於天,物布於地。智者以衍,愚者以困。」意与此同。「国用」二字解已见《乘马数篇》。
〔二〕丁士涵云:「「此」下脱「內」字。当据上文补。」
〔三〕元材案:汤以七十里云云,又见《孟子》及《淮南子》。《孟子。梁惠王篇》云:「臣闻七十里为政於天下者汤是也。」又《公孙丑篇》云:「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淮南。兵略训》亦云:「汤之地方七十里而王者,修德也。」所言里数皆同。薄,安井衡云:「亳假借字。」据王国维考证,谓「即汉山阳郡薄县地,在今山东曹州府曹县南二十余里」(见《观堂集林》卷十二《说亳》)。
〔四〕元材案:本书凡两用伊尹事,一见本篇,一见《轻重甲篇》。盖以伊尹通於轻重之术,与管子有薪尽火传之渊源。汉人本有此传说,故本书遂据之为言也。《太平御览》四百七十二富下引《太史公素王妙论》云:「管子设轻重九府,行伊尹之术,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盐铁论。力耕篇》文学亦曰:「桀女乐充宫室,文绣衣裳。故伊尹高逝游亳,而女乐终废其国。」即其证矣。
〔五〕元材案:「通移」二字又见《轻重甲篇》,但两处意义不同。《甲篇》之「通移」,是名词,即《国蓄篇》之「通施」,当作通货讲。此处之「通移」,则是动词,当作「转化」讲。盖谓伊尹善於促使轻重、开闔、决塞几对矛盾互相向与自己相反之方向转化。换言之,即善於运\用轻重之筴之意。「费」字不可解,疑是「昔」字之误,当在下文「黄帝」上,谓「昔者黄帝」云云也。「通於……坐起之时」,即《山至数篇》「乘时进退」之意。《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云:「子贡好废举,与时转货貲。」废举即坐起也。郭沫若谓「「坐起之费时也」,当为「坐起之弗背时也」之误,「弗背」二字误合而为「费」」者失之。〔六〕张佩纶云:「管书不应杂入黄帝之问。且与上文语不相承。当在「请问天财所出,地利所在,管子对曰」之下。」郭沫若云:「自「黄帝问於伯高曰」至「此见戈之本也」一节,乃前人抄录他书文字为下文「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铁」云云作注,而误入正文者。下文有「一曰」云云,亦抄注滥入,可为互证。」元材案:此盖著者设为管子引黄帝与伯高问答之词,与《轻重乙篇》「武王问於癸度曰」云云,皆是隨意假託之人名及事实,以问答体说明其经济政策上之主张,初非黄帝伯高武王癸度桓公管仲当日真有此等谈话也。「一曰」云云亦非误抄,说见下文。两氏说皆非。「黄帝」上应有「昔」字,即误衍在上而误为费字者。伯高乃《黄帝內经。灵枢》中假託之人物。《路史。黄帝纪》作柏高,罗苹注云:「柏高旧云岐伯之名,非。据《灵枢》帝曰:「予欲闻阴阳之义。」岐伯曰:「岐先师之所秘,柏高犹不能明。」是柏高非即岐伯。」又《山海经。海內经》:「华山青水之东有山名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