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元帅收服金眼国 元帅兵阻红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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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山门云拥金涂丽,谷口花飞宝篆香。
万里指挥龙一顾,九霄来往鹤双翔。
星岩丹髓真能觅,石室玄文定有藏。
愿救余生豁金眼,带来五福锡时康。却说鹿皮大仙说道:“二位师兄之言,深为有理。请当面试一试儿,看是怎么?”道犹未了,金角大仙离了筵席,站将起来,说道:“我们借你的丹墀里试一试手段,你却不可吃惊。”番王道:“正愿请教。”金角大仙走到丹墀里面,一个筋头,翻将过来。却就除了头上上的九龙冠,脱了身上的七星袍,一手掣过一口刀,照着颈项底下猛空里一磨,把自家一个头磨将下来。左手提着刀,右手提着头,望空一撇,撇在半天之上。只见那颗头在半天之上悠悠荡荡,从从容容,就像一个鸟雀儿回翔审视的样子,这个身子站在丹墀里,动也不动。一会儿,一个头掉将下来,可可的斗在颈颡脖子上,半点不差!金角大仙把身子一抖,一个筋斗,依旧是戴了九龙冠,穿了七星袍。走上殿来,问说道:“王上,你看贫道这等一个样子,可拿得南朝那个金碧峰么?可拿得南朝那个张真人么?”番王连声叫道:“不敢!不敢!真好神仙也!从此后寡人贴席安眠,不怕南人矣!”道犹未了,只见银角大仙离了席面,走到丹墀里,跳上一个飞脚,一下子就掉了个抢风一字巾,脱了个二十四气皂罗袍,取出一件兵器来。只有三寸来阔,却有二尺来长,弯不弯,直不直,如乙字之样。拿起来照头上一撇,一撇撇在半空里面,喝声道:“变!只见那件兵器一变十,十变百,即时间就变做一百口飞刀,飞的唰唰地响。一口口都插到他自己身上,自己一个身子就像一座刀山的样儿。一会儿,把个身子一抖,一口口的又掉下地上来,身子上没有半点伤痕。再喝声道:“变!”那一百口刀还变做那件兵器。银角大仙却又跳上一个飞脚,依旧的戴了抢风一字巾,依旧的穿了二十四气皂罗袍。走上殿来,问说道:“贫道的小术,可拿得南朝那个金碧峰么?可拿得南朝那个张真人么?”番王不胜之喜,说道:“够了!够了!但不知先生这件兵器,可有个名字没有?若有个名字,还求见教一番。”银角大仙说道:“这个兵器千变万化,不可端倪。凭你的意思,要变甚么,就变做个甚么。所变之物,无不如意,故此它名字就叫做如意钩。”番王道:“原来天地间有如此宝贝,寡人不是幸遇三位大仙,却不虚生了这一世?”
道犹未了,鹿皮大仙离了筵席,走到丹墀里面,也不除下巾来,也不脱下衣服,慢腾腾地到袖儿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葫芦来,拿起个葫芦,放到嘴上吹上一口气,只见葫芦里面突出一把三寸来长的小伞来:铜骨子、金皮纸、铁伞柄。鹿皮大仙接在手里撑一撑,喝声:“变!”一会儿,就有一丈来长,七尺来大,拿起来望空一撇,撇在虚空里面,没头没脑,遮天遮地,连天也不知在哪里!连日光也不知在哪里!唰唰地一声响,掉将下来,就把两班文武并大小守护的番兵,一收都收在伞里面去了。番王看见,吃了一大惊,说道:“足见先生的道术了,望乞放出这些众人来,恐有疏失,反为不便。”鹿皮大仙说道:“王上休要吃惊,贫道即当送过这些人来还你。”道犹未了,把个伞望空又是一撇,撇在半空里面,一声响,那些文武百官、大小番兵,一个个慢慢的掉将下来。番王看见好一慌,连忙叫道:“先生!先生!却不跌坏了这些官僚军士么?”鹿皮大仙还要在这里卖弄,偏不慌不忙,取出一条白绫手帕来,吹上一口气,即时间变做无数的白云,堆打堆的,只见那些文武百官、大小番兵,都站在白云上面。鹿皮大仙把手一招,一阵香风吹过,一个个落到地上来,正没有半个损坏。番王大惊,又问说道:“先生,这个宝贝诚希世之奇珍,可也有个名字么?”鹿皮大仙说道:“有个名字。”番王道:“请教一番是何如?”鹿皮大仙道:“这个宝贝也说不尽的神通,只说收之不盈一掬,放之则遮天地,故此名字就叫做遮天盖。”番王说道:“妙哉!妙哉!”依旧请三位大仙上席开怀畅饮,直至夜半才散。
到了明日早上,三位大仙收拾上关,共议退兵之策。只见关外早有个探事的塘报,报到宝船上来,说道:“接天关外新添了三个道士,都是甚么红罗山上请来的。一个叫做金角大仙,一个叫做银角大仙,一个叫做鹿皮大仙。三个大仙一齐的说道,要与我南朝比试手段,要与我南朝见个输赢。”二位元帅心上就有些不宽快,说道:“我只道杀了三太子,死了哈里虎,这个金眼国可唾手而得,哪晓得又出下这等一班道士来!这一班道士不至紧,一定又有些跷蹊术法,古怪机谋。前面空费了许多心事,这如今又得从头儿厮杀起。这等一个国,征服他这等样儿难,如之奈何!如之奈何!”马公公的口又快,又说道:“前日撒发国出一个道士,还受了那许多辛苦。今日出了三个道士,不知淘气又当何如?不如转去也罢!路也来得远,国也取得多,这如今不叫做半途而废了?”元帅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与金眼国杀到这个田地,岂可就罢了不成。你从今以后,再不可讲这等的话儿。你说的不至紧,军心摇动,贻祸不小。”马公公好没趣,缄口无言。只见帐下闪出一员大将,高叫道:“元帅宽怀!量这个毛道士做的甚么勾当,末将不才,情愿挺身出战,擒来献功。”二位元帅起头一看,只见这一员大将,生得虎躯七尺,脸似烟煤,眼似曙星,声若巨雷,穿一领绿锦袍,披一领雁翎甲,手里一把月牙铲,原来是南京豹韬左卫都指挥现任游击将军雷应春是也。平生性气刚强,就是刀锯在前,鼎镬在后,他也视之坦然;只当没有。元帅道:“雷将军虽然枭勇,只怕独力难成,须再得几个英勇将军相帮前去,才是个万全。”道犹未了,帐下一连闪出两个将军来:一个是束发冠,兜罗袖,应袭公子王良;一个是铁幞头,红抹额,狼牙棒张柏。两个将军应声道:“某等不才,愿与雷将军协同出阵,誓把那山野妖道拿将过来,献于麾下。”二位元帅大喜,每人赐酒三杯,以壮行色。
三位将军各绰各人的兵器,各跨各人的马,各领各人的兵,一拥而去。到了荒草坡前,只见接天关下,万数的番兵一字儿摆着。当头三位仙长:金角大仙居中,银角大仙居左,鹿皮大仙居右。前一路仙风凛凛,后一路杀气腾腾。雷将军说道:“这三个道士当头,一定是有些术法的。我和你这如今懵着个头,直撞而进,这也是个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若且少待迟延,他那里弄动了术法,我和你便不好处他。”张狼牙说道:“是。”王应袭说道:“是。”只说得这两声“是”,只见三个人三骑马,三般兵器,恁的杀将去。只见杀到关下,番阵上一阵香风,憩甘甘扑人的鼻子。三位大仙起了三朵白云,渐渐的高,又渐渐的高;渐渐儿不见了人,渐渐儿连白云也不见了。雷将军心上吃惊,说道:“好一场蜡事!怎么三个道士都腾云去了?”王应袭说道:“这其中一定是个骗法,骗我们进关,不得脱身。”张狼牙说道:“眼见得是腾云去了。若只是这等怕起来,总不如南京城里第一安稳,何苦又到这里来。”雷将军也莫非是福至心灵,立地时刻,就安上一个主意,说道:“从下西洋以来,诸公俱已立功树绩,只有学生淹淹药饵,未见寸长。今日之时,也不管他计不计,骗不骗,我只是杀进关去。倘或成功,是天与我的;倘或不成功,马革裹尸,死而无怨!”王应袭说道:“将以克敌为功。雷将军肯进关去,末将愿随。”张狼牙道:“偏你们进得,偏我进不得!打伙儿杀进去就是!”三个人计议已定,一齐杀上关。关里面本是没有个能征惯战的大将,专靠着这三个大仙。三个大仙已自腾云去了,国中无主,不问军民人等,只是抱头鼠窜,哪个又敢来抵挡?尽着南朝三个将军,一直杀到番王殿上。
却说元帅坐在中军,听得蓝旗官报说道:“南兵杀进接天关里面去了。”二位元帅诚恐孤军有失,实时传下将令,着游击将军马如龙,领一枝兵,从南门上杀进。又传一道将令,着游击将军胡应凤,领一枝兵,从北门上杀进。又传下两道将令,着左营大都督黄栋良,右营大都督金天雷,领两枝兵,再从接天关杀进去,前后策应。又传下两道将令,着水军大都督陈堂、副都督解应彪,各领战船五十只,水军五百名,从水关门上杀进。只是这等一个金眼国,怎么当得这四面八方的军马嘈杂,把个番王吓得哑口无言,抖衣而战,躲在后宫里面,再也不敢出来。雷将军进了番王殿上,拿住些文武百官,叫他领出番王来,一个个面对面,口对口儿,只是一个不吭气。雷将军激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抓过一个来,就是一刀;抓过两个来,就是两刀。番官们没奈何,却才闪出一个右执班大头目萧哒口禀来,说道:“将军息怒片时,容小臣们一会儿就送出国王来,投降纳款。”雷将军一时怒发,急忙回不过来,咬牙切齿,喝声道:“唗!你是甚么人?敢在这里诳言。你倒好个慢军之计哩!”萧哒口禀无计可施,只是磕头劝解。雷将军怒头上,恨不得一把抓着番王。两家子正在难处,只见元帅传下将令来,着诸将退兵一舍,许番王改过自新;不许诸将妄杀一人,不许诸将掳掠人口财物。违者军法重治。雷将军得了军令,不敢有违,只得撤兵而退。却说萧哒口禀请出番王来,计议退兵之策,番王道:“悔不用左丞相之言,致有噬脐之悔。”萧哒凛口禀:“左丞相现在监里,何不取他出来,便有个分晓。”番王实时传令,取出左丞相来。番王道:“昔日不听尊言,今日汗颜相见。萧哒哈道:“主忧臣厚,皆老臣之罪。”番王道:“今日事至于此,老卿教寡人何以处之?”萧哒哈道:“中国制夷狄,夷狄事中国,这本是理之当然,况兼今日计穷力尽。无路可行,只有一个投降才是。”番王道:“投降还是怎么的样儿?”萧哒哈说道:“古人有肉袒负荆,面缚衔璧,今日是也。越外再修降书一封,降表一封,土仪礼物进贡天王,却就是这等一个样子。”番王道:“既如此,作速备办将来。”
备办已毕,番王同着萧哒哈,萧哒口禀一干从人,竟到宝船之上,见了元帅,肉袒负荆。元帅道:“似你这等负固不宾,就该重处于你。只念你臣子忠孝分上,姑恕你这一遭,请起来罢。”起来行一个相见之礼。礼毕,番王递上降表,元帅吩咐中军官安奉。番王递上降书,元帅拆封读之,书曰:
金眼国国王莫古未伊失谨再拜奉书于大明国钦差统兵招讨大元帅麾下:侧闻天命有德,天讨有罪;圣人中天地而为华夷之主,首民物而为纪法之宗。同此有生,罔不率俾其藐西洋之丑类,陋金眼之遐陬。未识王猷,致扬威武。连连执讯,矫矫献俘。稚子无知,穷九攻九却之计;将臣贾勇,触七纵七擒之威。且粉骨碎尸,宁获宽恩茂德。活我喘息,保我社稷,求我子孙及我黎民,春育海涵,天高地厚。从今之日,至死之年,从子之孙;至万之亿,条支若木,愿顺指挥,奇干善劳,毕修职责。某无任激切惶恐之至。元帅览书已毕,番王又递上一张进贡礼单。元帅道:“穷年之力,岂为这些小礼物。只要你知道一个华夷之分就是。自古到今,有中国才有夷狄。中国为君为父,夷狄为臣为子,岂有个臣子敢背君父?中国为首为冠,夷狄为足为履,岂有一个足敢加于首?岂有一个履敢加于冠?”番王领着两个头目,磕头如捣蒜,满口说道:“晓得!晓得!”元帅道:“似你这等倔强无礼,我就该灭你之国,绝你之祀,戳你之首,迁你之子孙。我只因你国中有子能死孝,有臣能死忠,我故此轻贷于你,你敢看得我们容易么?”番王领着两个头目,又磕上一荡头,说道:“从今以后,再不敢倔强。”
元帅道:“你昨日还到红罗山去请下三个大仙来,你这是甚么主意?你要把那些大仙来降视我们么?你说自盘古到今,只有我中国代代相承,可有个神仙在哪个国中代代厮守么?这是哪个的主意哩?”番王看见二位元帅怒发雷霆,生怕取罪不便,不敢隐瞒,又磕了几个头,说道:“到红罗山去请大仙,是死鬼哈里虎说的,是执班萧哒口禀去的。”元帅道:“今日之降,是哪个主意?”番王道:“这是左执班萧哒哈主意。”元帅道:“赏罚不明,无以令三军,无以示四夷,无以昭万世。”实时叫军政司取过银花、彩缎,把左执班挂起红来;叫刀斧手把右执班推出帐外,砍下头来。军政司挂了红,元帅又吩咐一班鼓乐起送左执班萧哒哈归衙。当头悬着一面白牌,白牌上写着“顺天者存,与此同赏”八个大字。萧哒哈说不尽荣耀,满朝父老百姓都不胜的叹息,道:“早听萧爷之言,不到这个田地。”刀斧手献上头来,元帅吩咐一班军鼓手把这个头号令各门,号令各街各市。当头也悬着一面白牌,牌上写着“逆天者亡,与此同罪”八个大字。满朝的父老百姓们,哪个不说道:“这老儿自取其罪,本是多了后来这一着哩!”赏罚已毕,番王同着左执班又来拜辞。元帅道:“你今后再敢如此,我堂堂中国雄兵万万,战将千千,莫说你只在十万里之外,就是百万里之外,千万里之外,取你头如探囊取物,灭你国如拉朽摧枯!你可晓得么?”番王道:“晓得!晓得!”左执班说道:“再不敢哩!再不敢哩!”辞了番王番官,元帅吩咐纪功颁赏,大设筵宴,诸将庆功。诸将都说道:“二位元帅不但只是赏罚彰明,德之所施者博,威之所至者广,柔远人之道,无以逾此。”元帅道:“这个金眼国侥幸过了,只是那三个道士驾了三朵白云而起,不知是个甚么出处?只怕还在前面,只怕还有些儿淘气哩!”王爷道:“邪不能胜正。哪里有个邪术做得甚么干坤?纵然做得干坤,终不然就怕他么?”道犹未了,元帅传令开船。船行了数日,远远的望见一座山,山顶上紫雾腾腾,瑞烟霭霭。有诗为证。诗曰:
瑶台无尘雾气清,紫云妙盖浮烟轻。
朝拥华轩骋丹曜,慕驱素魄摇金英。
义轩素魄岁年久,琼宇珠楼何不有。
天公吹笛醉倚牀,玉女投壶笑垂手。
万里银河共明灭,夹岸榆花纷似雪。
红云冉冉日更长,天上人间永乖别。
层崖有书不可通,层崖有路谁能穷?
海外未传青鸟使,山中今见碧霞容。
复道重岩闭丹穴,石赛天门飞玉屑。
文石高擎云母盘,彩虹倒挂苍龙节。
别有古殿幽潭深,玄林奇石同沉沉。
已见飘霜夏不歇,还看飞雨冬常阴。
夏霜冬雨两奇绝,石榻金炉秘丹诀。
彩芝种玉有夙缘,此事谁从世人说?
世人贱身贵立勋,摇精盗智徒纷纭。
就中林卧观无始,古来惟有榔梅君。元帅看了一会,说道:“原日那三个道士说是住在甚么红罗山上,那山有些异云怪气,敢只怕就是红罗山哩!吩咐舟师把船撇开去,到海中间些走,不可近它。这叫做是避之则吉。元帅只好是这等小心。哪晓得天下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好好的一阵海风,把千百号宝船,齐齐的打拢在山下来了。元帅道:“快着塘报官上岸去,看是个甚么国?有个甚么鬼怪妖邪?好做处置。”元帅军令,谁敢有违。一会儿上岸,一会儿复命,说道:“上面只是一个空山,没有甚么国,也没有甚么鬼怪妖邪。”王爷道:“前日说那三个道士住在甚么吸葛刺国界上的红罗山。既没有个国,这山还不是红罗山。”老爷道:“既没有个甚么国,且一任的开船去。”实时吩咐开船。刚刚的开到海中间,又是一阵海风,把这些大小宝船,齐齐的刮到山脚之下。元帅道:“有些蜡事!偏要开船。”吩咐又开,又开到海中间,又是一阵海风,把这些大小宝船,齐齐的刮到山脚之下。
兀帅道:“事不过三,这个船不须开了。”实时传令五营大都督移兵上岸;四哨副都督扎住水寨;各游击将军分兵上岸,往来巡绰,以备早寨不虞。
吩咐已毕,元帅道:“水陆安营已定,凭他甚么道士,凭他怎么样来。”王爷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和你这如今不晓得山上是个甚么动静,虽然水陆安营,徒劳无补也。”老爷道:“既然如此,快差塘报官上山去打探一番。”王爷道:“诚恐山上是那三个道士,拿住了他们,却不漏泄了军情,反为不美!”老爷道:“莫若差王明去罢。”王爷道:“王明是不能免的。依我学生愚见,事不厌细,差王明往山南里上去,再差黄凤仙往山北里上去,两下里仔细探访一番,未有不得其实者。”老爷道:“老先生所言就是。”实时差下王明往山南里上去,打探山上有些甚么民居,或是岩洞,或是荒芜,限尽日回报。王明领命去讫。又差下黄凤仙往山北里上去,体探山上有些甚么房舍、或是祠庙、或有神仙、或有甚么妖魔鬼怪,限尽日回报。黄凤仙领命去讫。
却说王明领了元帅军令,往山南里找路上去。一手隐身草,一手戒手刀,找着个一条小路儿,七个弯、八个曲,走了半日。半日大约有二三十里之遥,却才看见一座石门儿。石门上横写着一行大字,说道:“红罗山第一福地。”王明看了一会,心里想道:“人人都说道『门门有路,路路有门。』原来这等一个深山里面,果真的有路、有门。”一手拿起草来,防着有人看见一手拿起刀来,防着有人谋害。照直一跑,跑到里面,又是一个小小的石门儿,石门上又是横写着“白云洞”三个字。王明说道:“这分明是个神仙洞府。争奈这个门儿关着,没处问人,却不晓得里面是个甚么动静,怎么是好?不免敲他敲儿,看是怎么。”一手拾起一块石头儿,敲了两三敲。敲了两三敲,只当没有,又敲了两三敲,又只当没有。王明说道:“原来是个空洞儿,没有神仙在里面。既是没有神仙,我只站在这里做甚么,不如趁早些找下山来,回复元帅,也是一差。”又是一手拿起根草,一手拿着口刀,自由自在走出石门来。刚走到门上,王明口里说道:“王子去求仙,丹成入九天,洞中方七日,……”旁边一个人应声道:“献世几千年。”王明吃了一惊,心里想说:“怎么这里有个人声气哩?敢是个甚么仙童么?”抬起头来,四下里瞧一瞧,并不曾看见个人影儿在那里?王明口里又念道:“洞中方七日,……”那边又有个人应声道:“献世几千年。”王明心里有些慌张,喝声道:“唗!你是个鬼么?怎么接我的下韵?”那人叫声道:“王克新你有运时,不撞到这个山颗里面。”王明听见叫他的名字,放下根草来,问说道:“你是哪个?怎么苦不现身?”只见那个人扑地一声响,跳出一个身子来,原来是唐状元的金紫夫人黄凤仙是也!王明道:“夫人为何到此?”黄凤仙道:“承元帅军令,教我往山北里找路上山,探问山上事实,特来到此。”王明道:“你怎么不叫我,只接我下面句诗?”黄凤仙道:“你手里有隐身草,故此不曾看见你是哪个,不好叫你的。”王明道:“我怎么不看见你来?”黄凤仙道:“我也因是这山上的路径儿生疏,不敢明走,是土囤而来,身子囤着,故此你又不看见我来。”王明道:“你上山来曾看见些甚么人么?”黄凤仙道:“不曾看见个人,只看见一个对象。”
毕竟不知是个甚以对象?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