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提牢书办火烧监 大辟囚姬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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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官第一是精详,吃紧监牢要紧防。岂止虎犀能出柙?应知驴马惯溜缰。
押衙道士茅山药,处士仙人海上方。而今更有金蝉计,暗欲偷桃李代疆。 再说小珍哥从那未嫁晁源之先,在戏班中做正旦的时节,凡是晁源定戏,送戏钱,叫了来家照管饮食,都是晁住经手;所以那全班女子弟,连珍哥倒有一大半是与晁住有首尾的。晁源在京中坐监的时节,瞒了爹娘,偷把他住在下处,偏生留那晁住在那里看守,自己却到通州衙内久住;及至珍哥入到监中,自己又往通州随任,又留下晁住两口子在家照管珍哥。那时节晁源见在,禁卒刑房没有一个不受他的重贿。一个捕官柘典史,又是他的护法喜神。小珍哥名虽是个囚妇,在监里一些不受苦楚。晁住爽利把媳妇做了“影身草”,指称在里面服事珍哥,这晁住也就好在里面连夜住宿。那大丫头小柳青、小丫头小夏景,年纪也都不小,都大家一伙子持了卧单,教那禁子牢头人人都要◆丽狗尾。只得着晁源的赏赉,不便下手。至于那刑房书手张瑞风,时时刻刻的要勾引上手,也只恐晁源手段利害,柘典史扯淡防闲;所以落的叫晁住享用独分东西。及到晁源随了爹娘从任上回家,那监中禁子人等,典史该房,又都送一番重贿;所以只有来奉承的,那有扯淡管闲事的? 虽是晁源在家,这晁住的姻缘依然不断。晁源往雍山收麦,带了晁住的老婆出到庄上,恋了小鸦的妻子两三个月,就似与晁住兑换了的一样。这晁住出入监中,无所不至。后来晁源被小鸦儿杀了,小珍哥也就没了香主,晁夫人说道:“他自作自受的罢了,怎么把两个没罪的丫头同被监禁?且小柳青十八九的大妮子了,在你那边也甚是不便。”都尽数唤了出来。晁夫人见两个丫头凸了一个大屁股,高了两个大奶胖,好生气恼,连忙都与他寻了汉子,打发出门。禁住了晁住再也不许进到监中,两口子都撵到乡里管庄。叫珍哥监内雇一个囚妇伏事,每月支与五十斤麦面、一斗大米、三斗小米、十驴柴火、四百五十文买菜钱。家中凡遇有甚么事情,那点心嗄饭,送的不在数内,也冬夏与他添补衣裳。
却说那刑房书手张瑞风,起先那县官叫他往监里提牢,就是“牵瘸驴上窟窿桥”的一样,推故告假、攀扯轮班,再三着极;听得晁源死了,两个丫头俱已唤回家去,晁住也久不进监,柘典史又升了仓官离任,他却道指了提牢名色宿在监中,在珍哥面前作威作福,要把来上柙吊拷,说:“晁相公在日,四时八节的与我送礼,又柘四爷屡屡托我看顾,凡事从宽罢了;今晁相公不在,四爷已升,这许多时,谁见个礼的模样!”那禁子们做刚做柔的解劝说到:“张师傅,你是刑房掌案,这满监的囚犯俱是你掌着生死簿子,你高抬些手,这就是与人的活路;你老人家不肯抬起手来,你叫人三更死,俺们也不敢留到四更。但只是你老人家那里不是积福?一来咱也还看晁相公的分上,他活时没有错待了咱;二来留着他,往后张师傅进来宿监,除的家替张师傅缀带子,补补丁,张师傅闷了,可合张师傅说话儿,他屋里热茶热水,又都方便。”张瑞风道:“我且看你们的分上,姑且宽着他再看。”降了一顿去,也降得小珍哥擦眼抹泪的哭。
那雇着伏事的囚妇说道:“你哭他怎么?你就听不出那禁子的话来?这是他给你的下马威,好叫你依他,省得到了跟前扭手扭脚的。”珍哥说:“什么话?我是个傻瓜,听不出甚么来。”那囚妇说道:“是待合你睡觉!什么话!什么话!你没的真个心昏么?”珍哥说:“就待合我睡觉,可也好讲,这们降发人,还有甚么兴头子合他睡觉?这们强人似的,也睡不出甚么好来。”囚妇说:“这倒不论哩。他谁没这们降?他只得了手就好了。俺们都不是样子么?”珍哥说:“瞎话!我怎么就知不到他合你们睡觉哩?”囚妇说:“那起初进来,身上也还干净,模样也还看的;如今作索象鬼似的,他还理你哩!”珍哥说:“那么这们没情的人,我理他么?”囚妇说:“你可比不得俺。你吃着好的,穿着好的,住着这们干净去处,齐整床铺,他还摸不着的哩。”珍哥说:“本事何如?”囚妇说:“这有二年没经着了。要是那二年前的本事,也够你招架的哩。” 只见掌灯以后,一个禁子走到珍哥门上讨火,那囚妇递火与他,他与那囚妇悄悄的插插两句去了。囚妇自到小厨屋炕了睡觉去了,就假睡等他叫下睡觉,梦寐之中也还不知反门。囚妇因禁子递了脚线,不曾闩上外门。人多睡得静了,张瑞凤下边止穿了一条裤,上边穿了一个小褂,悄悄的推了推门,见门是开的。他走进门来,反把门来闩了,走到珍哥床边,月光之下,看见珍哥白羊似的,脱得精光,侧着身,拳着一只腿,伸着一只腿,睡得烂熟。张瑞风把他身上抚摩了一会,又使手往他那所以然处挖了一顿,也还不省。他方脱了衣裳上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待了许久,珍哥方才醒来,说道:“再没有别人,我猜就是张师傅。”张瑞风说:“你倒也神猜。”珍哥使起架势,两个在白沟河大战一场。
天将明的时候,张瑞风方才到他提牢厅上。众禁子们有提壶酒的、煮两个鸡子的,都拿去与张瑞风扶头,都说:“张师傅,喜你好个杭货么?”张瑞风道:“实是仗赖。该领工食,我早早的撺掇,一分常例也不要。”清早,那囚妇见着珍哥问说:“我的话也还不差么?”珍哥点头儿没言语。 这张瑞风从此以后,凡遇值宿,即与珍哥相通,论该别人上宿,他每次情愿替人。原来这提牢人役奸淫囚妇,若犯出来,是该问死罪的。所以别的同房也还知道畏法,虽也都有这个歹心,只是不敢行这歹事。只有他为了色就不顾命,放胆胡做,不止一日。
十月初一日,晁夫人生日。小珍哥替晁夫人做了一双寿鞋,叫人送了出来。晁夫人看了,倒也换惶了一会。到了午后,晁夫人叫晁凤媳妇拾了一大盒馍馍、一大盒杂样的果子,又八大碗嘎饭、一只熟鸡、半边熟猪头、大瓶陈酒,叫人送与珍哥。因晁夫人生日,所以晁住夫妇都从庄上进来与晁夫人磕头;听见要送东西进去,他借了这个便差,要进监去看珍哥一面,也不与晁夫人说知,竟自挑得去了。 见了珍哥,这晁住“绨袍恋恋”,尚有故人之情;那知珍哥弃旧迎新,绝无往日之意。不疼不热的话说了几句,把那送的嘎饭拣了两碗,暖了壶酒,让晁住吃了。没及奈何,那晁住乜乜踅踅的不肯动身,只得三薄两点,打发了打发,指望叫晁住去了,好叫人去约了张瑞风来同享东道。谁知这晁住还要想那旧梦,要在里边过夜。 这珍哥厌常喜新的心性,看了这晁住,就如芒刺在背的一般,催他说道:“你趁早快些出去!如今比不得往时,有钱送人,有势降人。自从官人没了,就如那出了气的尿泡一般,还有谁理?那典史常来下监,刑房也不时来查夜,好不严紧!你在这里,万一叫他查出,甚不稳便,碍了你的路,我又吃了亏。你且暂出去罢。你今日一定也且不往庄去,你明日再来看我不迟。”那个雇的囚妇也解得珍哥的意思,在旁委曲的撺掇。
这晁住假酒三分醉的罗唣那个囚妇一边口里说道:“我知道你们有了别人,反多着我哩!要吃烂肉,只怕也不可恼着火头!我把这狗脸放下来,‘和尚死老婆,咱大家没’!”一边把那囚妇,撮着胸脯的衣裳,往珍哥床上一推。那囚妇只道是打他,怪叫起来。这晁住把那囚妇裤子剥将下来,如此这般,那囚妇方才闭了口嘴,只自家说道:“怨不得别人,该这私窠子!没要紧的多嘴,就一顿杀也不亏!”他口里自己骂,身子自己攧。晁住一边捣巢,一边说道“你还敢多嘴多舌的么?”
这晁住心里只说把这件来买住了那囚妇的口,便就可以住下。不想他在房里合那囚妇估捣,小珍哥走出门外与禁子递了局。那日本不该张瑞风值夜,只因有些进来的肴馔,要他来吃,又要驱遣晁住出去,待不多时,只听得张瑞风汹汹而来。晁住迎将出去,说道:“张师傅,拜揖。这向张师傅好么?” 这张瑞风平日与晁住你兄我弟,极其相厚,这日见了晁住,把脸扬得大高的。晁住作揖,他把手略兜了一兜,说道:“这天是多咱了,你还在这里不出去?”麻犯着那些禁子道:“这如今同不的常时,大爷不是常时的大爷,四爷也不是常时的四爷了,你们还放闲人来做什么?你们再要不听,我明日回封,就禀到大爷手里。”禁子们说:“张师傅,别要计较,俺们叫他出去,再不放他来就是了。”往外就撵。珍哥来到跟前,故意说道:“今日是俺婆婆生日,叫他送了几碗菜来与我。要没事的,他来这里做什么?什么好过日子的去处,他恋着哩!叫他去罢,你撵他怎么?”张瑞风说:“你也别要多嘴!送菜给你,外头没放着小方门么?为什么放入进来?”
晁住说:“呃!张师傅,你怎么来?你睁开眼看看,是我呀!”张瑞风睁起眼来道:“我眼花么!我连晁源家里倒包奴才也不认的了?叫我睁起眼来哩!”晁住说:“你骂我罢了,你提名抖姓的叫晁源待怎么?那晁源的银子一五一十的送你的不是了?你做刑房,也许你霸占着囚犯老婆么?你没的绝了人的牢食不成!”张瑞风说:“你见我霸占了那个囚犯老婆?这杂种忘八羔子,合他说甚么!替我把他上了丑镣送到柙上,明日合他大爷上讲话!你这禁子们都是合他通同!这不大爷才退了?我也等不到明日,你们要不上他在柙里,我如今就往衙门口传梆禀去!”
八个禁子做好做歹的劝着,打发晁住出去。张瑞风对着众人笑道:“好个札手的人!刚才不是咱,这们些人也撵不动他。”流水的点了风,封锁了监门,房里点上灯,暖了酒,热了菜,与张瑞风和睦消饮。把那半边猪头、四十个馒头,倒了许多酒,与了那八个禁子。合张瑞风吃剩的东西酒饭,叫那雇的囚妇拿到邻房与那别的囚妇同吃。
珍哥因说:“晁住不识好歹,只是怕见出去,躁的人心里不知怎么样的。我见你这们降他,我可又心里不忍的慌了。”张瑞风道:“你没的家说!你倒吃着碟子看着碗的罢了,这一个槽上,也拴的两个叫驴么?那贼狗头情管抽了个头儿去了!”珍哥笑说:“他倒没抽着我的头儿,倒把老张婆子的头儿抽了下子去了。”
张瑞风问说:“是怎么?”珍哥说:“我说叫他出去罢,咱如今同不得常时,又没了钱,又没了势,官儿又严紧,专常的下监来查。老张婆子见我说他,也旁边帮着我说。他凶神似的跑了来,撮着他胸前的衣裳。我说是怎么?没的是待打他?把他一推,推在我那床沿上,倒了裤就干。”张瑞风笑说:“老张婆子说什么?”珍哥说:“老张婆子自家骂自家说:‘该这淡嘴的私窠子!杀那淡嘴的私窠子也不亏!’”张瑞风呱呱的大笑。那囚妇说:“还笑哩?不是为你吃人家这们一顿亏么!”张瑞风说:“哟,你听这话呀,呀!怎么得你每日为我吃这们顿亏才好哩!”张瑞风又问珍哥:“他两个干事,你在那里来?”珍哥说:“我可得了这空出来吊兵哩么!”说笑了一会,与珍哥睡了。
再说晁住到了家中,因珍哥嗄了情,吃了张瑞风的凌辱,对着晁夫人学舌道:“刚才奶奶叫人送什么与珍姨去了,没有人去。我就:‘我走荡去罢。’到了那里,通成不得了,里头乱多着哩!合那刑房张瑞风明铺夜盖的皮缠,敢是那刑房不进去,就合那禁子们鬼混,通身不成道理!”晁夫人问:“你听见谁说?你才进去见来么?”晁住说:“谁没说?只是不好对着奶奶学那话。使匙儿撩的起来么?我正待出来,撞见张瑞风正进去。我说:‘我且站站,看他怎么样着。’他说我看他哩,降了我个眼红,待把我送到柙上。他倒说我是什么人,进来做什么。叫我说:‘怎么不许家里人送饭么?叫我说,你别欺了心!你看看《大明律》!提牢的奸了囚妇,该什么罪哩’我待合他禀大爷,他才央及了我一顿,出来了。珍姨也央及我,叫我千万别合奶奶说。”晁夫人长吁了口气,说道:“挺着脚子去了,还留下这们个祸害,可怎么处!”
次日,晁住两口子依旧庄上去了。晁夫人叫人送十月的米粮等物与珍哥,又叫晁凤进去,合他说:“叫他好生安分,不要替死的妆幌子,我还诸物的照管他。这不我又替他做着冬衣裳哩?我可为什么来?千万只为着死的!他既不为死的,我因何的为他?我就从此一粒米、一根柴火、一绺线,也休想我管他,凭他里头合人过去罢!叫他也不消对人说是晁源的小老婆。他要好么好,再不好,我等巡按来审录,我锥上一张状,还送了他哩!你合他说去,休要吊下话。”
晁凤跟着米面进去,把晁夫人的话一句句都说了。珍哥道:“这再没有别人,这是晁住那砍头的瞎话!奶奶可也查访查访,就听他的说话?他夜来到了这里,我为奶奶差了他来,我流水的叫张婆子暖了壶酒,就把那菜——我没动着,拾了两碗,还拾的点心,打发的他吃了。我说:‘你吃了可早些出去回奶奶的话,看奶奶家里不放心。’他乜乜屑屑的不动弹。他看着我说:‘珍姨,我有句话合你说:大爷已是死了,你已是出不去了,你还守那什么贞节哩?这监门口也盖不得那贞节牌坊。象我这们个汉子,也辱没不了你什么。’叫我说:‘你这话通是反了!我就守你爷一日,也是你个小主人家,你就这们欺心?’他就待下手强奸我,叫我吆喝说:‘奴才欺心,待强奸主人家哩!’禁子听说,才跑了来说他。他什么是怕?禁子去请了刑房来到,做刚做柔的才劝的他去了。他说:‘我叫你由他,只许你养刑房、养禁子,不许你养我么!’晁凤,你是明白的人。别说我不肯养汉,我处心待与咱晁家争口气!叫人说:‘你看多少人家名门大族的娘子,汉子方伸了腿就走作了。这晁源的小老婆虽是唱的,又问了死罪,你看他这们正气!’我务必要争这口气!我就不长进,浪的慌了,待要养汉,这里头这汉可怎么养?在那里养?外头守着鼻子摸着腮的都是人,我住的这点去处子连腚也掉不过来,这老张婆子影不离灯的一般,又不是外头宽快去处,支了他那里去?没的好说:‘老张,你且出去,我待养汉哩。”又没的当着人就养?可也详个情,就信他的话?你也把我这话就合奶奶说,我这里过的是甚么日子哩?若奶奶不听人的话,照常的照管我,也在奶奶。万一我还得出去到咱家,我伏事奶奶二年,也是我在晁家一场。若奶奶信人的话,不照管我,我恋什么哩?一条绳子吊杀!”说着,便放声的大哭。晁凤说:“奶奶也待信不信的,所以叫我来嘱付珍姨。若奶奶信的真了,如今也就不送供备来了。这如今替珍姨染着绵绸合绢做冬衣。珍姨的话,我到家合奶奶说。珍姨,你也要自己拿出主意来,象刚才说的那话才是。”
晁凤辞了珍哥,回了晁夫人的话。晁夫人问说:“你看那意思,可是他两个的话,那个是真?”晁凤道:“人心隔肚皮的,这怎么定的?”依着珍姨的话,像似有理的。据着晁住昨日说的,又象是有理似的。”晁夫人说:“拿饭养活你们,通似世人一般,肯打听点信儿!要是晁住这贼狗头实是欺心,我也不饶他!”晁凤说:“这晁住从珍姨来到咱家,这欺心不欺心,倒知不真;只是珍姨没到咱家时,可一象那班里几个老婆,他没有一个不挂拉上的。”晁夫人问说:“那老婆们都偏要要他,是待怎么?”晁凤道:“那咱叫戏、送戏钱、拿东西与他们吃,都是他手里讨缺,敢不依他么?”晁夫人道:“我昨日原没差他,他可钻了进去,这们可恶!” 再说一日冬至,县官拜过牌,往东昌与知府贺冬,留着待饭,晚上没回县来。典史又是一过路运粮把总请在衙门里吃酒。天有一鼓时候,霎时监内火起。人去报了典史,那典史策马回县,进了大门,报说女监失火。典史进入监内,正见刑房书办张瑞风两截子在那里章章徨徨的督人救火。幸得是西北风往东南刮,是空去处,不曾延烧。典史问:“是怎么起火?”都回说:“是珍哥房内火扑了门,不曾救出,不知是怎么起火。”不一时,将那珍哥住房烧成灰烬。火灭了,掀开火内,烧死一个妇人,用席遮盖。次日,县官回来,递了失火呈子,把张瑞风打了十五板,禁子每人都是二十,委典史验了尸,准家属领埋。
晁书听见这信,回去与晁夫人说了。晁夫人连吊了几点眼泪,说道:“也罢!也罢!死了也完了这殷子帐!只是死得苦些。”当即叫晁凤:“你到监里看看,该怎么算计,咱好铺排。”晁凤进到监内,寻着值日的禁子,说道:“这娘娘子起头进来,俺可也得了他的好处,临了就给了俺这们个结果。”晁凤问说:“他是怎么起的火来?”禁子说:“他关着门,火起就扑了门,人又进去救不的,谁知他是怎么起的?”晁凤揭开席子看了一看,也认不出一点甚么来,只象个炭将军似的躺在那里。晁凤长吁了口气,说道:“这么个画生般的人,弄成这们个模样!”托禁子:“好生看着,我到家拿衣裳来装裹他。”
晁凤来家回话,晁夫人连夜给他赶的白梭布裤,白梭布着身的布衫、小袄、大衫、白梭布裙、膝裤包头,无一不备。封了五钱银子,叫囚妇们与他穿衣裳。叫晁凤也只在旁边看着,不必到跟前。又封出三两二钱银子与禁子们八个暖痛,叫把尸从天秤出来,别要从那牢门里拉。再捎床被去裹着好秤。又叫晁书用二十两银买了一副沙木,叫人在真空寺合材,就把尸抬到那寺里入殓,借法严的房停泊,就央法严领斋念经,若法严没有房,智虚家也罢。各自分投去了。
晁凤拿着衣裳到了监里,先把那三两二钱银子给了禁子,那禁子感激不尽,事事用心。又与了囚妇们五钱银子,果然与他七手八脚的穿了衣裳。外面使红被紧紧裹住,用布条缚了,用了桔槔秤出墙来。那些囚妇都送到墙下说:“这些年,自有他进监,都吃他的残茶剩饭,不曾受的饥饿。”都也痛哭。 晁凤叫人把尸板门抬了送到真空寺,借的法严闲房。晁梁也还持了服到跟前看着入了殓。次日请了十二位和尚与他建醮。停了三日,用三两银买了一亩五分地给他出殡葬了。晁夫人说是断了这条祸根,虽是惨伤之中,又是欢喜。三日,又叫晁书去他坟上烧纸,按节令也都差人与他上坟。
从古至今,这人死了的,从没有个再活之理。但这等妖精怪物,或与寻常的凡人不同,或者再待几年,重新出世,波及无辜,也不可知。再听后回,且看怎生结果。正是: 好人不长寿,祸害几千年。再说还魂日,应知话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