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回 金丞相人庙讲人情 皇太子回銮留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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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大成庙在后园行开工礼毕,济公同悟真随驾正往万寿行宫走,忽然金丞相赶来扯了济公圣僧到方丈里面说话。暂且按下不表,我先交代一事。悟真当接驾之后,退回丈室,三番两次被周太监罗鸣,连瓦木工都不曾寻得着,因何济公到来怎样吹手又来了,炮手又到了,观礼台又搭了,瓦木匠已都齐集了?就作为木头是由井中来的,那里这些人难道也是由井中跟着木头抓出来的不成?列位有所不知,圣僧其实老早的就到了庙。他因这个周太监本同苏同、张禄一党,而狡黠的手段比他们利害,金仁鼎要借他来报前仇,济公也借这件事来为国除害。自己随鸾舆进庙,一切烟雾瘴气样子,圣僧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些小。许慢何足为凭,所以候着他将御赐千佛衣的衣袖拉破,这才出面。至于庙后的一切布置,济公久已招人办齐。但在事的人,都收在隐身法之中,所以没人看见。列位不听那悟真着了去叫木工的人,回头说瓦木工所有长衣服稍有些面场的,已被另有一个庙宇也因宝塔开工,选了四十名去吗?可见这一班的应用的人,都是济公暗暗找得来的。不但此也,皇太子、太淑妃看礼之后,外面已有午牌之后,怎能楞腹回銮?这时济公被金丞相扯至丈室说话,那万寿行宫两桌御宴早已排得一一当当;所有献酒献餐等礼,悟真都是懂的,因此用不着济公亲往。那上膳的事都已毕了,还有一件奇事:这时悟真三献三顶礼,那周太监就同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不同他为难,委实处处照应,所以悟真才顶礼下地,在他后便代着把衣角理顺,免得脚端衣角,绊脞失礼等情。哈哈,这可见小人心思,真就是反复无定了。
闲话体题。金丞相把济公圣僧拉至丈室,也不谈论他事,忙在那架上拿了那一件拉破御赐的千佛衣,双手捧着说道:“圣僧大肚包容,凡事都看在下的一点薄面,在下代周太监赔礼是了。”说着便恭恭敬敬向济公奉了一揖。济公看这形像,委实又好笑又好气,暗骂道:好一班无耻的奸贼,放火也是你们,救火也是你们。难得你自行投到,且让俺来开一开味。想罢连忙站起道:“罪过,罪过。老丞相这样多礼,和尚要少活一百岁了。请教老丞相,向和尚这样,究竟想代这一个没屁儿讲一个什么样的情呢?俺和尚最怕人向俺磕头唱喏的,立时便弄得个就同没有主意一样。也罢,老相爷权且把那件衣服放开,坐下来定一定神,俺和尚也坐下来定一定神。大家代这个没屁儿想一个主意,开脱开脱。俺的老相爷,你想一想,大约没有再比俺和尚好说话的人了。”金丞相见他来言很为平和,心由大喜。便道:“圣僧的话一点不舛。这个没屁儿他以为失手捡破了悟和尚的法衣,深怕圣僧见罪,吓得同鬼一般,去求我来讲情。我就料定圣僧许多大事,有时还不高兴问呢。”这时金丞相说完了一席的话,便专候济公回言。济公心中转折许久不曾开口。
金丞相生怕话不对路,反转开出大盘面来,而且晓得这位和尚一言出口,没有改移,到了死煞句下,反转不好大弄。便接口又说道:“圣僧的明见,这个没屁儿所犯之罪,本属难宥。不过推我一点老面子,薄薄的给点小心把他,也要警戒警戒他的下回,他才不敢放肆呢。”济公道:“老相爷且莫多言,乱了俺和尚的聪明。俺想这一件事当分为两截,姑念老相爷的尊面,宽宥他前半截,便不能宽宥他后半截;宽宥他后半截,便不能宽宥他前半截。”金丞相笑道:“圣僧的话真个有趣,请教怎么为叫前半截,怎么为叫后半截呢?”济公道:“专办他一个撕毁御赐的衣服的罪过,也不问什么原故,便这没屁儿他仗住内宫的势力,处处欺人,这样宫人留在内廷,终必生乱。金相爷,俺有句不知进退的话,你相爷此刻可算是协理朝纲,譬如这一个姓周的,果真忠心报国,为君为民,能彀帮助你相爷有一番建白,突然无心中犯下一条罪过来了,你老相爷自当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排解;就不然,譬如这个姓周的,果然忠厚老实,虽当个内宫的差使,却也无荣无辱,或者遇见什么不白之冤,代他出来讨人情,也属人情中事。俺想这一个周太监,当初同苏同、张禄本是罪恶相等,而狡猾犹过之。所幸与我济颠无甚冒犯,我又因他其势已孤,无甚能为大恶,所以姑存他在君之侧,以备驱使。那知他包藏祸心,听无知小子之言,以为俺大成庙寸木未来,一工未至,妄出开工修塔之说帖,怨耸天舆降临,惟期工不能开,办一个小小欺君之罪。悟真小徒本属无用,彼太监狡横,尤属有心。硬将御赐之衣,效寺人之斩祛;竟将佛门之子,等困豚之无能。拳脚将相,想他来迎去送,是不得能彀的。”这时金丞相起身告辞。他也起身,把御赐的千佛衣一抓,直望万寿行宫而去。
事有凑巧,刚刚悟真侍太子宴后,太淑妃也进过御膳,两人都便座饮茶。悟真便站在殿外滴水下,恐怕有什么示谕的话。果然大淑妃一盏茶罢,便传悟真问道:“你家这井里的木头,是何时放在里面的?起造的木头,人家都取干燥,独你家要浸在井里,这是一个什么道理?”看官,你道这个道理,悟真真个一些都说不出来,就连开工的时候,要说这木头是由井里来的,悟真也不相信。太淑妃此时突然问他这句话,请教怎样回答出来?恰巧太淑妃才问话的这时候,济公便拿了破佛衣到来。他也不管什么君臣礼,但见上面不是坐的皇帝,他便疯疯洒洒走上殿来。太淑妃所问的话,他句句听得真切。晓得悟真断然回答不出,便起身答道:“太妃娘娘明见,僧人建这宝塔,并未在外募化,又未当地写缘,所有经费微末得很。僧人在江西有一木商家,因看病助了俺和尚一笔木头,粗匡足毅起一宝塔。因念转运维艰,遂想了一个主意,两头开了两只井,略施一些小法,看那边由井下去,这边由井上来。千岁同太妃不看见那井中由千斤吊出一根,又冒出一段吗?”太淑妃道:“我看时就有些疑惑,原来圣僧果然妙法通神。”皇太子道:“朕有一副对联并一匾,今且留下。将后塔成之日,可用此以蔽风雨。”悟真道:“千岁御赐,焉敢不敬谨珍藏。日后宝塔告成,正藉此观瞻有壮。”说着便命小沙弥取过一副锦屏,一方匾绢,笔墨统统安置妥当。皇太子出位走至案前,将笔儒饱了墨汁,嘴里又沉咏一番,然后拎起了笔,用足腕劲,真个龙飞凤舞似的,先写了那一副吟联道:

拾级以升,可摘星辰怀也去;
登高而望,忽惊日月足边生。
题完旁面又写道:太子御笔赐济公圣僧暨徒悟真方文慧察。跟后又将那匾额题了“众山俱小”四字。悟真见皇太子写完,便上前顶礼谢恩。那知这位太淑妃也是一位女中才子,委实文字俱佳,也便索了联额底纸,走出了座上前,也不思想,提笔便写道:

势压西湖,落日描成新笔颖;
恩迎南阈,何时来倚旧栏干。
题完也留了一方匾额,写了“与天无极”四个篆字。悟真也顶礼谢了赏赐。就这辗转过来,辰光已有申牌向后,皇太子便预备起驾。
济公上前,忙将一领千佛衣双手奉上御案,说道:“日前僧人恭代皇太后视疾,蒙慈旨特赐千佛宝衣一袭,僧人自当道领。不料周宫爷因太后不曾咨照着他,擅将内物外赐,心存不平。今日僧人恭逢建塔大典,兼之千岁、太皇妃娘娘驾临,理应戴恩着此。那知周太监见衣上有御赐字样,遂向僧人理论,云此衣虽是太后所赐,宫费至今未缴,不许擅行穿着。憎人尚未回言,该监恃宠逞蛮,立将彻赐之衣牵扯在手,用力把左手之袖分为两开。今特呈请验看,叩恩作主!”但济公此时在御前有影无形的信口诬栽,把一个周太监在屏后又怕又急,头上汗珠足有黄豆大的望下直滚。要想分剖,却因不奉传呼,不敢上去。正在急躁之际,只听太子把御案一拍,骂道:“好大胆狗才!他真个全无顾忌了!”说着便对左右侍立的小监道:“你们去两个人,查点这个狗才。如在此地,立即代朕将他拿来问罪。”两个小太监即时奉诏,如虎似龙的走到屏后,恰巧碰着周监,也不由分说,一把拖了就走,只望御前拉来。可怜此时周太监真乖巧不过,走到御前抖抖的双手向下一伏。毕竟皇太子怎样办周太监的罪过,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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