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 阵云高、狼烽夜举。 朱颜青鬓,拥雕戈西戍。 笑儒冠、自来多误。 功名梦断,却泛扁舟吴楚。 漫悲歌、伤怀吊古。 烟波无际,望秦关何处。 叹流年、又成虚度。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汉族,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南宋著名诗人。少时受家庭爱国思想熏陶,高宗时应礼部试,为秦桧所黜。孝宗时赐进士出身。中年入蜀,投身军旅生活,官至宝章阁待制。晚年退居家乡。创作诗歌今存九千多首,内容极为丰富。著有《剑南诗稿》、《渭南文集》、《南唐书》、《老学庵笔记》等。
公元1172年(南宋乾道八年),陆游四十八岁,那年二月,由夔州(治今四川奉节)通判转任四川宣抚使王炎幕下的干办公事兼检法官。同年十月,因王炎被召还,幕府遭解散,游于十一月赴成都上新任。宣抚司治所在南郑(今陕西汉中),是当时西北前线的军事要地。
陆游在这里任职,有机会到前线参加一些军事活动,符合他的想效力于恢复旧山河事业的心愿。所以短短不到一年的南郑生活,成为他一生最适意、最爱回忆的经历。
这首词是陆游老年居家,回忆南郑幕府生活而作。陆游在南郑,虽然主管的是文书、参议一类工作,但他也曾戎装骑马,随军外出宿营,并曾亲自在野外雪地上射虎,所以他认为过的是从军生活。那时候,他意气风发,抱着“莫作世间儿女态,明年万里驻安西”(《和高子长参议道中二绝》)的一举收复西北失地的雄心。词的上片开头几句:“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烟夜举。朱颜青鬓,拥雕戈西戍”,都可以从他的诗中得到印证:如《书事》的“云埋废苑呼鹰处,雪暗荒郊射虎天”,《蒸暑思梁州述怀》的“柳阴夜卧千驷马,沙上露宿连营兵。胡笳吹堕漾水月,烽燧传到山南城”,《秋怀》的“朝看十万阅武罢,暮驰三百巡边行。马蹄度陇雹声急,士甲照日波光明”,等等。上面几句词写得极为豪壮,使人颇感振奋。但全词感慨,也仅止于此。接下去一句:“笑儒冠自来多误”,突然转为对这种生活消失的感慨。
其一反前文的情况,有如辛弃疾《破阵子》词结尾的“可怜白发生”一句。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的“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为该句词语的出处;作者《观大散关图有感》的“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二十抱此志,五十犹癯儒。……丈夫毕此愿,死与蝼蚁殊。志大浩无期,醉胆空满躯”,则可为该句内容的注脚。这犹如一个晴空霹雳,作者的豪气与热情顿时灰飞烟灭。
承上片的歇拍,下片写老年家居江南水乡的生活和感慨。“功名梦断,却泛扁舟吴楚。”愿望落空,作者被迫隐居家乡,泛舟镜湖等地,以自我解闷消遣。与他的《鹊桥仙》词写的“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半取封候,独去作江边渔父”,《渔父》词写的:“石帆山下雨空蒙三扇香新翠箬逢。苹叶绿,蓼花红,回首功名一梦中”,意境相同,只是说得更为简淡而已,其失落感跃然纸上。“漫悲歌、伤怀吊古”,以自我宽解作转笔。“烟波无际,望秦关何处?叹流年又成虚度。”无奈“抽刀断水水更流”,自我宽解反而更愁,只好……,又回到感慨作结。为什么无际的江南烟波的美景,还不能消除对秦关的向往?老年的隐居,还要怕什么流年虚度?这就是因为爱国感情强烈、壮志不甘断送的缘故。这种矛盾,是作者心灵上终生无法弥补的创痛。他对秦关、汉苑的关注,缘于何?正如他的《洞庭春色》词写的:“洛水秦关千古后,尚棘暗铜驼空怆神。”《闻雁》诗写的:“秦关汉苑无消息,又在江南送雁归。”一句话,就因为这些河山长久无法收复。
这首词上片念旧,以慷慨之情起;下片写现实,以沉痛之情结。思想上贯穿的是报效国家的红线,笔调上则尽力化慷慨与沉痛为闲淡,在作者的词作中,是情调比较宁静、含蓄的一首。